很喜欢《长安三万里》,点映场连刷两遍。


(资料图片)

简单聊聊观感。

说“剧透”不太恰当。

《长安三万里》中出现的名篇,比如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,影院里学龄前小朋友都能流利背诵。

没啥好“透”能“透”的。

同样,李白流放夜郎、高适封侯,重要事件走势等等,都是已知项。

还是没啥好透的。

不过,背过诗和“知道电影里将如何呈现诗”也不是一回事。

所以,还是例牌声明一句“以下内容含剧透,请还没看片的朋友们先收藏”。

一,具象化的千古名篇

《长安三万里》中出现了很多名篇,真“刻入DNA”水平。

句子一出,灵魂DNA疯狂动动动动动。

电影也并非悉数干巴巴背诵,而是以画以乐以光影,表达层次很丰富。

最简略的第一种,是人物出场介绍、直接吟咏。

比如王昌龄、岑参

更为直观的第二种,是水墨意境。

李白和高适在黄鹤楼读“黄鹤一去不复返,白云千载空悠悠”。

墨迹龙飞凤舞,将“晴川历历汉阳树、芳草萋萋鹦鹉洲”“日暮乡关何处是,烟波江上使人愁”直观呈现出。

字迹飞动本是常见的转场动态手法,而此处呈现,首先,符合高适早年读书困难、看见字就变成小蝌蚪的角色初始设定;

其次,从“字变成小蝌蚪”到“字龙飞凤舞”,是若干年苦读的积累和进步,同时也是被佳句光芒洗礼照耀的长进。

再次,很美很有意境。

(预告片里没找到相应的画面,放一张李白江上舞剑吧)

第三种则是诗句和情绪、角色状态相交融。

李白探望高适时、诉说自己的人生变故,看着酒中月吟出低头思故乡。

对任何电影来说,角色情绪情感都很重要。

《长安三万里》中部分诗歌,则水到渠成承接情绪表达功能。

第四种,则是奇幻和实际、诗和史、古和今交互的名场面。

不论《长安三万里》有啥毛病,看完这段《将进酒》我都觉得值了。

太值了!

李白带众人乘仙鹤凌空而起,飞越千刃瀑布、直登神仙宫阙。

时而水波漫漫、人在潮中;

时而流光熠熠、鲸跃半空。

很仙,很奇幻。

各路神仙吧,有点丑,部分太“巨物”观,某些“瑰丽”配色看起来也挺俗气的。

但是,但是,但是,这一整段依旧很惊艳。

想象力磅礴肆意,有天外奇兵一般的绚烂;

真与幻,醒与醉,梦与仙,遥遥两相应。

星汉灿烂,光影若梦。

魂游九霄,比大鹏乘风起还逍遥,比世外道外化外还不羁还自在。

而收束的“与尔同消万古愁”,重复两遍落在万古愁上,又是梦幻之外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飘摇既视感。

有人到暮年藏不住的悲凉,有几十年情分天各一方的惆怅,有大厦将倾的危险和无奈。

两句“别/不要/拒绝/别再万古愁”,却真有万古愁的似空非空。

各路动画里,一言不合就旋转跳跃或者飞翔遨游的桥段,本是常见的动作大戏例牌菜;

甚至在《长安三万里》中也多次出现,比如李白追赶孟浩然时一路在渔船上蹦跶;

比如李白和歌女在两条船上,盈盈一水间、一鼓一舞,满江月满城花都有了不一样的呼吸和色彩;

前一段还是常规动画的寻常模式,后一段已经有了大唐风流的东方美学表达,而《将进酒》这一段则更上一层楼。

很追光,是他们一贯的强悍的视听层面打造能力的体现。

很李白。

太可以了。

你给他们一张电影票,他们还你一场三万里大梦。

万里追光之旅、千年风华犹在。

二,类型化倾向和人文化表达的双向诉求

《长安三万里》在高适的一场布局中,追溯回忆他和李白的过往。

串起杜甫、哥舒翰、郭子仪、王维、王昌龄、岑参等各路名人。

一条线是“三时辰等待军机”,另一条线是“数十年知己往事”。

一方面,作为电影,《长安三万里》依旧要有很类型化的故事主线和内容承载;

另一方面,作为囊括诸多名人、有大量诗句呈现的文本,既要“复原”又要“尊重”

,同时还要有不干瘪、不仅仅停留在“上线打卡当NPC”阶段的饱满质感。

前者,比如祁王府里的大象小象,比如各路追逐打斗舞刀弄剑的动作戏,都是动画电影里很类型化的进度条;

后者观感略有参差,但整体而言依旧是优点远远多过于短板。

《长安三万里》毫无疑问是美的,特别赏心悦目。

不仅仅是画面好看,一则和各路诗文相契合,相映成趣。

二则和不同人生阶段相对应。

高适回乡躬耕苦读的桥段,出现了不同季节不同色调的几张图。

从碧绿青葱的春,到饱满燃烧的红、到金黄的秋,再到白色的冬。

冬日大雪满川,天地白茫茫一片,斯人孤舟蓑笠、独钓寒江。

说不出的美和寂寥。

春去秋来、年华若水,四季和光阴的概念,性格和状态的呈现,画风和审美倾向的表达,都很到位。

高适和李白少年相识,误会一场、刀剑相向。

浓郁碧绿的高光主色调,很明媚。

从少年到壮年再到暮年,《将进酒》那一夜、李白再度和高适相扑.

画面不断闪回同一个位置同一个姿势却不同年岁不同状态的二人。

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、义气凌云的往日少年,已成江边暮色里的衰翁。

有偌大的胖胖肚腩,满满的纵横皱纹。

什么都变了,又仿佛什么都没变。

李白念二十年前我就是照着你写的,“银鞍照白马、飒沓如流星”。

四句念出来,好听哭了。

原本我对这首无甚感觉,但电影里用在此处,半生回首、铿锵韵律。

“相扑”这个设定,第一层是直观的“年华纵贯”具象化呈现,和饮酒作诗一样、贯穿二人人生不同阶段。

第二层也是“那些年李白教我的事”,借相扑来说如何布局、如何诡谲骗过敌人好瓮中捉鳖、围魏救赵。

很套路化,但完成度不低。

虽然某些关于“知己CP”的内容太直给太满,但整体而言,二人半生和大唐危局中天下苍生两条高难度线,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很了不起。

江夏黄鹤楼边青葱年少的二人,暮年隔墙而坐,看着河山满目疮痍。

一为中兴将、一为阶下囚;

少年时关于小贼的误会,以极其讽刺又极其惨烈的方式倒转。

影片最后高适寄情山水,赶路途中“诗在书在长安在”;

李白遇大赦放舟江中,青山绵绵、碧水悠悠,归来依旧是谪仙。

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彼此成就、彼此救赎、相忘于江湖吧。

永远和清风明月同在。

三,大唐风华美学桥段

《长安三万里》中我最喜欢的桥段,排在第一的必然是《将进酒》似幻似醉桥段,然后是扬州夜船江上舞,以及长安酒肆琵琶舞。

先说扬州这段。

1. 美人如花隔船看

影片中这段,从高适视角看李白荒唐放纵,去“龙潭虎穴”救人(实际上是从别人家宴席上抢人)。

一路行船追逐戏,前半段是(完成度高但常规)的例牌菜。

重点在之后的隔船对舞。

这厢李白敲鼓、那厢舞姬翩翩起舞,跳新学的拓枝舞。

美人如花隔船看。

江水悠悠、春花灼灼,流动的鼓和舞,让“李白的大唐风流”活了。

长安也好、李白也罢、大唐风流也好,因为久负盛名,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意象化情绪化虚指。

讲出来容易尬、拍出来容易空。

而这一段江上月下花前舞,隔水听、隔水看,退开半步、隔着潺潺流水的东方美学,和动画类型的打斗前因后果,形成了很有机的整体。

生动、具象,美。

2. 长安酒肆琵琶舞

若干年后高适来长安,醉醺醺的李白没聊几句就忙着表演杂技去了。

高台横杆之上,一边弹琵琶、一边转圈圈,还一边写诗。

李.歌舞剧院首席.白,一言不合就客串到杂技界去了?

不过这不重要。

动画常用表达手法。

李白会不会弹琵琶、能不能转那么多圈,都不重要。

重要的是长安风华。

此前《杨戬》中类似飞天舞的桥段,翩若惊鸿婉若游龙,很东方很古典很美。

这次李白、杜甫,一脸愁眉苦脸的高适、被草圣酒嗝熏到了的王维,以及王昌龄、岑参等等,悉数在座(李白是在蹦)。

这是集合了“半数语文书(诗)作者”的煊赫阵容了吧。

盛世繁华如梦,旋转如风如电,歌舞如痴如醉。

对比前作,又增加了更古典更书卷的经纬肌理。

四,关于在场和“有效”在场的几点碎碎念

起初,高适第一人称的讲述感,让我略难习惯。

个人抒情感颇重,不过这也并非核心症结。

刚上线时的李白,某些过于动画的夸张特点,以及某些对“狂放不羁”特点略低幼化的处理,观感也有点“吵闹形似大于神似”,不过整体而言瑕不掩瑜。

关于“行卷”等内容,影片借高适之口向观众解释。

事实上高适二人对话,本不需要详细阐述“啥是行卷”,完全是面向观众做补充说明。

解释说明性内容当然有必要,但观感不会特别好。

当然,影片中类似内容占比不高(粗略印象是大概只出现了两次?),同样问题不大。

《长安三万里》的核心难点,或许是在“诗人线”和“类型片动线”之间的取舍和平衡。

《长安三万里》中杜甫出场很可爱,一个缺牙的少年。

各路动画里,这类可爱角色属实很平常,比例牌菜还例牌菜。

但他不寻常,因为他是杜甫。

语文课本上的杜甫长着一张为黎民苍生计、忧国忧民、饱经沧桑的忧患脸,我们很少去想“小时候的杜甫”什么样。

杜陵野老吞声哭,和“缺一个牙的杜甫”之间天然形成的反差萌,算是《长安三万里》中小杜甫角色的天然加分项。

但这个讨巧加分项很难一直延续,电影里中后期的杜甫也好、某些桥段也罢,都隐隐有“打卡当年事、走进度条”的NPC质感。

NPC式在场,但戏剧层面未必十足十有效。

举个简单例子。

影片中李白和杜甫一起,去高适老家(商丘梁园)找他。

这段内容里的杜甫,从戏剧功能的角度看,很路人甲。

但因为杜甫是杜甫,因为杜甫彼时确实和李白一同前往、三人此后同游,所以不能简单粗暴把“这段里没啥戏剧功用的杜甫”给404掉。

这就导致,某些角色出场、某些戏份存在,是因为史实真实层面的缘故,而不是出于戏剧性需要。

没有任何“不需要尊重文化历史、应该胡编乱造”的意思。

只是想说,在尊重客观真实和营造戏剧性之间,如何找到“既要又要”的平衡点很难。

《长安三万里》的故事完成度,个人认为远高于追光此前的神话系列。

和神话系列“反转转了个寂寞”以及“各种故事逻辑bug、角色扁平问题”不同,《长安三万里》要照单全收所有难点,同时还要面对“让人物在场/出彩/出戏剧性”的问题。

叙事剧本素来不是追光的长板,这条线上还大有可为。

但这次追光的长板,又太太太太太长了。

而且,是换了一个次元壁的厉害。

结语

现代日常生活中,诗歌的实际实用性已经无限趋近于零。

(当然,相关研究者爱好者除外)

这就导致“古诗”逐渐变为一个文化符号,金光灿灿但又装在一层一层的玻璃柜子中;

越来越被简化为“浪漫”“优美”等单线条单维度的单一风格标签。

事实上你看李白高适他们的年代,对某一群体而言、和发朋友圈一样普遍且日常的诗歌表达,什么都写、什么风格都有。

诗不仅仅是浮于表面的华丽辞藻,而是个人沉浮、世事起落、山河大地的命脉相连。

是个人也是时代的血肉真心。

喜怒哀乐,歌咏不休。

山河表里,千年文脉。

诗在、书在、长安就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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